汤敏：重塑芳名——乡村善治的精髓暨乡村治理满意度调查研究

前言

我本是一个做古村保护的公益人，并非以治理为抓手的公益人，但在过去近十年，上千处村落的调研和实践中，深刻的认识到，无论是政治、产业、还是公益，都必须在一个健康的治理平台上才能起到作用，而一个恶劣的治理环境，会经常把好事干成坏事。打个形象的比方，治理相当于操作系统，政治、产业、公益等相当于应用程序APP，操作系统太烂，再好的应用程序都跑不起，甚至把手机烧了，所以我来分享下我看到和想到的乡村治理思路。

首先要区分”治理”和”善治”这两个词的差别，任何一个组织或者一个区域乃至一个家庭都有治理行为，有治理行为不代表善治，土匪管辖一个地区也是有治理行为的，但我们绝不会承认土匪式治理是善治，哪怕这种治理在一定时段内维持了安定祥和。下面我来分享几个乡村善治的关键点。

在看以下内容之前，先填写一下问卷哦！

乡村治理满意度问卷调查

你们村乡村善治五脉资源有哪些？

村干部有贪污腐败吗？有贿选行为吗？

村书记抽烟吗？打牌吗？

你们村有哪些社会组织？

你们村召集过外出乡亲集资建设吗？

你们村有芳名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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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州大埔县洲瑞镇赤水村三善桥芳名碑

1. 挖掘善治资源

客观说这一点最容易被忽视的，现在基层实践中一提到乡村治理，官员和知识精英会第一时间从政策中去提取权威表述，但往往会忽略这一地区自身的善治传统与善治自信，而后者恰好是该地区群众最听得懂、也最乐意践行和配合的。

我在过去的实践中将这些善治资源总结成了”乡土精神五脉”，实际上也可以叫做”乡土善治五脉”，包括了国脉：保家卫国的英雄精神；文脉：家国担当的国士精神；善脉：造福桑梓的乡贤精神；祖脉：慎终追远的家风精神；地脉：热爱生活的民俗精神。发动群众挖掘属于他们自己的善治自信，几乎每个乡村都能找到这五方面的内容，在不违背大的政策方针前提下，大可不必舍近求远、追求宏大叙事，治理本就是些家长里短、温情脉脉的琐事，用本地的药更好治本地的病。

2. 化解治理包袱

为什么乡村治理到当下才鲜明地提出来，并成为长期的热点，说明乡村治理是个乡村问题的深水区、硬骨头，不那么好啃，或者只有把其他软骨头啃了才敢碰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地区的乡村治理把他理解成一块板结干裂的土壤都不为过，这样的土壤上油盐不进、甚至寸草不生，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干群关系十分紧张，群众说起干部们都是连连摇头，贪污腐败、胡作非为的声讨不绝于耳。

类似于这样的情况，很多都是积攒了数年甚至十余年的怨恨，甚至很多对干部、对群众的指责都是失实的，但由于长时间缺乏沟通互动，干群之间的怨恨超越事实本身，成为了一种仇恨惯性了。事实上，同在一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土社会，有多少化解不了的纠纷和仇恨倒不见得，倒是因为缺乏及时的沟通化解平台，以致酿成天长日久的仇恨，倒更为多见。要想未来走向善治，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就必须摊开来化解，或者等这矛盾双方都逐渐老去退出历史舞台，但毫无疑问，后者这种交给时间来处理的办法是不可取的。

3. 整肃治理作风

善治对应的是恶治，有些乡村虽然谈不上恶治，但治理作风的确让群众难以苟同，甚至我们这些外人都不禁叹息。基层干部是离群众最近、代表党和政府形象最鲜活的一群人，可是不少村干部可以在村里仍有大把困难人群看不起病、上不起学的情况下，抽着软中华，最起码也是几十块一包的香烟，一天抽掉好几包。还有很多爱好打牌，一局下来就是成千上万的输赢，这样的形象怎么让群众认为是代表党的先进力量，更像是脱离群众的地主权贵阶层。

不要小看这些村干部抽的这包烟、打的这场牌，他们可以在群众苦难时仍旧独自享受，即便钱财来路正当，群众也会觉得这些人连基本的同情心也没有，麻木自私，怎么可以代表党的形象治理乡村，更何况绝大多数这些奢侈消费的来路是贪腐本该属于群众的民脂民膏中非法得来的，这让群众怎么同心同德，共同善治，他们最想干的恐怕是推翻这个旧社会、打破这个恶制度。

所以，我是特别建议乡村治理中要把干部作风建设摆在最突出的位置，要做干部就不能允许抽烟，最起码不能抽好烟，不能工作日打牌，即便打牌也不能搞大了，如果这个都克制不了，我很难相信这帮人能把乡村治理好。

4. 搭建善治平台

善治不是政府治理的独角戏，也不是政府木偶配合领导们演的双簧，这些自欺欺人的搞法，只能越来越失信于民。毛主席讲，不要怕矛盾，矛盾是进步的动力，尤其人民内部的矛盾，处理好了百利而无一害。有效的善治一定是平台与平台、组织与组织之间成熟稳定的协作，不是临时起意，找几个亲信群众做个访谈、填个问卷，就号称“群众的事情群众商量着来办”，这种商量方式还不如不商量，傲慢武断直接一言堂还显得光明磊落，这样的虚假商量，又多了虚伪一罪，虚伪比粗鲁更丑陋。

所以要想实现有效的善治，必须搭建持续且相对独立的平台组织，比如乡贤理事会、校友理事会、青年理事会、老年议事会等等，广泛把各种乡村社会组织通过参与公共事务搭建起来，并发挥好作用。只有让他们发挥作用，他们才能协助村两委实现善治。习惯了闷声搞小圈子的治理方式，这一改变的挑战也是不小的。

5. 激发善治热情

群众参与共治和善治是需要通过实效来激励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也都需要养家糊口。如果他们发现善治不过是帮助政府做的表面文章，甚至当猴一样戏耍，这种一腔热血被辜负的痛恨感，那是痛彻心扉的。所以动员群众一起善治必须要有实效，要有成就感，不能只讲过程，要讲结果。

比如动员群众共同商议和筹资一起修复了村内的文化遗产，一起修整好村口的母校，比如共同热火朝天地完成了大家多年未实现的共同心愿。群众们的善心善念被组织起来，干成了事，他们内心骄傲，认识到共治和善治不是逗他们玩的。尤其群众的善心，真不能辜负，更不能逗着玩。

6. 铭记善治芳名

最后一点，也是本文的点题之处，真心把善治当回事做就得有最后一步，那就是通过芳名碑、芳名录等形式纪念优秀群众为村庄所做的贡献，没有这一步诚意都是不够的。群众自愿主动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投身村庄各项公共事务，他们自身可以高风亮节不需要任何荣誉，但作为治理的责任主体政府，是需要表彰纪念他们的善举，这是基本的礼数，也只有这样才能激励一批一批的群众和乡亲乐此不疲地投身到公共事务中来。

为投身公共事务的乡亲立芳名碑这一传统本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最精彩的部分，但很可惜被社会遗忘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喜的是有些地方还存在，并且这个记忆还不远。不过我们不少基层干部有为乡亲立芳名碑抢了党和政府荣誉的狭隘思维，这是要不得的，群众在党的领导下，心甘情愿为公共事务做贡献，既是群众的荣誉，更是党的荣誉。

这些年，我走访上千个村庄，得出一个最朴素地直观的现象，一个乡村善治程度如何？只需要看村庄内芳名碑的兴盛程度便一目了然。芳名碑是乡村善治最直观也最欺骗不了的指示物。回家数数你们村的芳名碑吧，如果没有，那就快动起来吧！